森林 ‧ 重生 - 專訪戴良彬先生

2013 年 08 月 20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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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生的香楠,已超過兩人的高度。再過十年,它將成為這裡的『王』  (攝影/ 傅志男)

六月已進入雨季,但即使清晨下過了陣雨仍難忍燥熱。與幾個月前比起來,現在明顯多了水氣,檳榔和柏油路面佈滿青苔,路旁的過溝菜蕨、紫花霍香薊和月桃茂盛到掩蓋了路跡。水,為森林帶來了生機,熬過乾旱之苦,這裡的生命能量正依序漸次的爆發。『現在還好,再晚一點大概九月左右就會變成阿凡達的電影場景一樣,植物密密麻麻的,連我都快進不去了』戴良彬大哥笑著說。很難想像,三年之前此處還是一片剛噴完除草劑的檳榔園,蕭瑟而枯黃。

這裡是中埔凍仔腳,嘉義最有名的檳榔產地之一。在檳榔價格高漲的年代,全村幾乎倚賴採收檳榔維生,以至這個海拔不到1000公尺的小山村,從稜線到山谷放眼望去盡是檳榔。當檳榔花開之際,香味四溢,那是屬於南臺灣的記憶,但從此也逃不離土石災難的夢魘。而今檳榔價格一去不復返,許多檳榔園就此廢耕,戴大哥就在這樣的機緣之下,買下16公頃的檳榔園, 用自己的方式希望將森林復育回來。


自然落種的山黃麻,是森林中的先鋒喬木。不到三年就可以長超過三個人高。(攝影/ 李根政)

每棵樹都擁有自己的故事

屆齡退休的戴大哥,質樸純厚,一點都看不出來所謂科技新貴的影子。『其實到現在我還是講不清楚我在做什麼,所以對外都和別人講我在”種樹”。』他有點不好意思的說。『一開始的確是,因為第一年什麼都不懂,買了一堆樹苗回來種,後來發現風一吹就倒,反倒是自然落種的小苗強韌的多,速度長的好快!於是我開始轉變心態為觀察,觀察一棵樹怎麼來的?怎麼生長?要經過多少颱風地震它才會長大?我覺得自己可以和樹對話,每一棵樹都是一篇故事。』

『像這棵香楠兩年前被我發現時才膝蓋高,現在已經超過兩個人。按照這速度,不出十年就會超越檳榔的高度,我想森林沒有被破壞掉之前,它應該是這裡的”王”吧。不過它不耐曬,只要裸露在陽光下超過一天頂芽就會黑掉,或許檳榔正好提供遮蔭的空間,所以才會長的那麼好。』

『每一種樹的生長策略不一樣,像樟科、山黃麻都是直直的上,但櫸木是長斜的,主幹往左,右邊就長出另一個側枝平衡,很有趣。天然種子要破殼就像生小孩一樣充滿掙扎,但只要根系一往土裡牢牢的釘下去,連檳榔的根都會被頂起來,那是自然生命力的展現!人,做不到。』他如數家珍的說著每一則故事,眼神灼灼發亮

從森林看見生命的流動與循環

對於森林復育,他自己有一套邏輯。不施肥、不除草,只有限度的清除外來種藤蔓。『剛開始我把自己當作一隻猴子,是生態的一部份,那些人為的不公我可以介入,但每個物種在這都有自己的位置,生命自己會有出路。八年吧!我就要把這完全放生。』

他認為有生命,就有死亡,但對於自然來說,死是一件有尊嚴的事,因為每一個物種都將自己化為養分回饋給系統。那是一種生命的流動與循環,只要不傷害系統,就會永遠存在。『人都只想取,不想回饋。』他用一種幾近不帶情緒卻有力道的語氣說著。

而問到當初為何會想做這些事?戴大哥沈默了一會,回想著:『小時候家門口有一棵老榕樹,有一天回家發現枝幹全被截斷,只剩下樹頭。大人說是因為樹根破壞了地面。我很傷心卻哭不出來,覺得樹跟我說它不想活,後來真的就死了。那印象好深好深。』

『回歸吧。嗯,我想是回歸。』最後,他彷彿對著自己喃喃自語。

處於次生演替階段的凍仔腳復育地,現在野牡丹和台灣山桂花強勢的生長著。也許再過幾年,香楠和江某就會成為森林的王者,但也許是另一種樣貌。沒有人知道千年前臺灣的森林長的如何,但有幸如我們,能親身參與森林的重生與成長。自然,並不控訴那些曾經的傷害,也不同於人,只要給予時間和機會,它們會回饋,而且壯麗如昔。


壽命短、生命強韌的野牡丹是復育地強勢生長的樹種,它的新生與死亡將為森林演替初期的土壤帶來豐富的養分。(攝影/ 呂翊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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