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陋,正以美麗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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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 年 03 月 01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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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東北季風帶來的風沙繼續舞踊在杉原原始的海灘!

文/黃裕文(高雄市立福山國中教師、地球公民基金會志工)

2012年12月21日,馬雅曆第13個伯克盾(b'ak'tun)週期結束。翌日,入冬最強寒流來襲前,陽光從台灣東部的海面升起。

來自高雄的我們聲援反反反行動聯盟的「終結美麗灣」,來到台東杉原灣。東北季風初醒,微微風沙,微微浪,微微蜿蜒的寄居蟹足跡,微微努力綠著的濱海植物革質葉。

微微沙灘上,巨大的美麗灣違建。

哪一種開發,可以讓財團無視環評,規避法規,割據天然海灣?哪一種地方政府,能以經濟建設之名愚弄選民,操弄環評,護送財團到東部的處女地印下狼爪?

反反反行動聯盟的紅色大問號打在違建不遠處,質問沙灘上這個巨大的實質違建何以無懼建照無效的判決仍持續拓展,何以不顧最高行政法院環評無效定讞不拆就是不拆。問號不遠處,浪潮不斷把雪白的泡沫打在迤邐的沙灘上,想奮力洗淨不再純潔的土地與人心。


黑狗與純淨潮水的最後依戀?

一隻黑狗,低頭舔著潮水,也被潮水的舌依依舔著。如果縣政府成功護航,美麗灣大違建將正式霸地為王。一隻黑狗,舔著最後的純淨潮水,也被即將滅絕的純淨潮水舔著。那身影,是訣別的最後依戀?還是守護的永遠承諾?

當潮線上聳起巨型水泥建物,當沙灘上圍起柵欄,當海灣悄然接收飯店偷排的廢水,當人民公僕公然為財團開門鋪路護航,當先蓋違建再補送環評的惡行有了先例,我們失去的豈只是一個海灣?

當海灣最前線失守,誰來看守脆弱的海洋母親?

母親海洋環抱著台灣全島,海的事是台東人的事,也是全台灣人的事,更是地球上存亡與共的所有生命的事。海灣的未來,是否也該問問馬鞍藤和招潮蟹的看法?是否也該聽聽季風和潮汐的意見?


杉原沙灘上,巨大的美麗灣違建。

財團總是標榜工作機會,工作機會總是有限,用以交換的自然資源卻是無價。一間不與在地自然環境、人文環境進行多元對話、思想交流的飯店,提供的少數就業機會不但是對在地人施展的美麗騙術,更是廉價的誘餌,目的在吸引相對肥美太多的利潤上鉤,回饋財團自身。而誰想分一杯羹,誰當然要拚命效力,要用盡手段,要為了利益那根誘人骨頭當人走狗。

聲援終結行動的義工之中,有人抬頭,伸手指向天空。

是魚鷹嗎?逆風滑翔,孤獨地展翅,孤獨地巡視牠所繼承的領空,巡視領空之下,逐步被一頭水泥巨獸,與即將隨之而來的眾多開發妖魔攻佔的棲地與獵場。

還不夠明顯嗎?當我們移師縣政府前,縣府大門的最佳發聲位置是保留給支持違建的人士,大批警力則已形成人龍,固若金湯地護衛著身後的他們,以及專橫的縣府。

還不夠諷刺嗎?支持違建的他們高舉「合法」、「環保」的字牌,揮動「保護鮭魚回家」、「守護台東生態」的旗幟。

如果東海岸真如他們所言也有鮭魚要回家,要回家的鮭魚想回的,會是土石為床、草木為岸的家?還是鋼筋為基、水泥為壩的家?召喚鮭魚回家本能的,是專為人類量身打造,既突兀又跋扈的遊憩設施?還是烙印在牠們基因之中,對溫度與鹽份濃度的變化、陽光的溫柔與暴烈、風的情緒與水的習性詩一般的敏銳知覺與古調一般的悠遠記憶?

我們不能逼迫白海豚在我們想要牠們轉彎的地方轉彎,我們也不能逼迫鮭魚游進牠們不願游進的海灣。

然而,一路為闖關的財團護駕的官方,果然繼續自行其是,不顧眾多公民團體反對,不顧程序違法,費心賣力讓美麗灣這個實質違建有條件通過了環評。尤有甚者,所謂的條件只是一紙虛文、幾發空包彈,說穿了,就是海灣讓它蓋,資源讓它用,鈔票讓它賺,自然環境、公平正義什麼的通通「讓它按照自己的標準」盡量做到,就好!

它有做到環保,就好!所有將反對聲浪和採訪記者通通藉警力阻絕在外,關起門來密室協商的環評委員當然都心知肚明,所謂的環保就是「它說了算」!

2012年12月22日,入冬以來最強寒流來襲前,陽光從台灣東部的海面升起,照在水泥巨獸進駐的杉原海灣,照在把「迎接第一道日出」出賣給財團,知法弄法的縣政府,讓我們真真切切目擊了以美麗為名的醜陋實質。

當美麗灣透過醜陋、複雜的官商勾結,一路挺進東部海濱生命最豐富最敏感最脆弱的地帶,還擁有良知,念及下一代乃至未來無數世代,念及人類與所有他種生命的人,不用拜讀官方環評報告都可以預言:接下來,如果不是美麗灣的末日,就將是一種在環境意義與文化意義上更美好,對自然資源與多樣生命更友善的生活方式的,末日。

即將告別2012年的此時,我在杉原灣許下第一個心願,酹以兩行悲憤的熱淚:願我們終能拆除假美麗之名製造的醜陋之瘤,讓東北季風帶來的翻騰風沙舞踊在杉原原始的海灘,久久,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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